這兩年,在解釋中國經濟增長奇跡的諸多理論當中,最深入人心的,還屬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副院長周黎安的以經濟增長為中心“政治錦標賽”的解釋。
即改革開放之后,經濟建設成為整個中國的核心綱要,地方政府官員考核全部統一換成了經濟發展,即GDP。于是,在中國廣袤的大地上,各地方官員都開始經營起了自己的“政績”,招商引資全力發展當地經濟,以換取更多向上的可能。
基于這個背景,作為三大民生之一的醫藥行業,這幾十年空前崛起的背后,除了產業內生、監管引導和資本助力之外,還有很大的一只“推手”就是地方政府。
事實上,在地方政府這層勢力當中,近兩年也崛起了一張張極具代表性的名片,比如張江藥谷,比如蘇州biobay,比如北京中關村。
不過在早期的醫藥行業,中國缺乏內生力量,僅有的一些“醫藥”屬性的工業大抵只停留在化學原料藥和中成藥兩類上。地方官員想要發展醫藥這門既關乎生老病死、又和科學技術緊密相連的行業,基本上是無米之炊。
但改革的同時還有開放。在當年藥改政制度性破局后,進入中國的外資藥企,因為其“高生產力”帶來的巨額盈利能力,天然的成為各地方政府爭搶的對象。
因此,1992年,羅氏在時任上海市副市長趙啟正一行人幾次三番的邀請之下,正式宣布落地上海張江,自此掀起了MNC(跨國藥企)來華建廠的高潮,禮來、美敦力、輝瑞、默沙東等等紛至沓來。它們在給中國各地政府貢獻了大批稅收之外,也紛紛借助中國開啟了全球性的增長第二春。
而外資藥企進駐中國的這三十年,也是本土制藥力量一下子見識了頂尖制藥水準、大開眼界的三十年。
2015年由時任藥監局局長畢井泉自頂層掀起的一場供給側改革,成功的把這三十年的積累一下子轉化成實實在在的內生力量,無數的中國的制藥公司拔地而起,開始活躍在中國乃至世界的生物醫藥舞臺。
他們頻繁地向藥監局遞交IND/NDA(臨床實驗/新藥申請),他們拼命地去ASCO/ESMO/JPM(世界知名醫學協會)上亮相,他們蓋起了一座座大小分子生產廠房,他們也招攬大批醫藥代表開展學術推廣。他們在中國的“增長奇跡”中跑馬圈地,在“國產替代”的腳步里大幅前進。
在資本的簇擁下,這批本土力量崛起的速度、釋放的能量驚人,再加上近幾年外資藥企在中國的增長速度放緩,以至于這兩年經常給人一種錯覺:中國的本土藥企已經彎道超車,成功逆襲MNC,成為本土醫藥行業的頭號玩家。
本土藥企上位,成為地方經濟錦標賽的新寵,但事實上,無論是禮來設立風投基金捕捉中國醫藥的增長紅利,還是輝瑞積極開拓基層市場;無論是羅氏、楊森積極引進全球在研新藥到國內、積極擁抱醫保,還是阿斯利康孵化迪哲藥業,用biotech的玩法來重新尋找新的增長點……
種種跡象表明,外資藥企也在不斷擁抱日新月異的中國市場。
政策破局后,外企以高學術標準占領中國市場之后,面對中國本土力量的崛起,外資藥企并沒有成為“國產替代”進程中的犧牲品,他們如今只是從以前的食物鏈上游,變成了如今的和本土創新藥企的同臺競爭者。
而這批有著半個多世紀關于技術、經驗和管理上的深厚積累、從成熟制藥體系里誕生出來的跨國藥企,它們是如何從零開啟中國的增長之路?它們是怎樣踩準國內的每一個變化節點?它們的繼續存在,對于同樣即將走向成熟中國醫藥行業,又有著怎樣的啟示和警醒?
-01-
入華的門徒
中國大部分產業的除舊立新,基本都要從改革開放談起。但有時候,改革開放具體怎么落實、如何運行,往往離不開某一兩個關鍵人物的推動。
1980年,第一家考慮進入中國的跨國藥企是日本的大冢藥業,彼時剛結束十年動亂, “讓一家日本制藥公司進入中國”沒辦法被大部分人接受。彼時一名叫林棟的專家出任藥監局外事辦主任,這位曾經在抗戰時期為八路軍生產過藥品的老革命,靠著自己克己奉公的態度,說服眾人開啟和外資藥企的合作。
于是,那一年,隨著中國制藥總公司和大冢藥業合資建成的中國大冢制藥,正式在天津落地,成為中國第一家中外合資藥企。在接下來的兩年里,林棟先后牽頭了中美上海施貴寶、無錫華瑞、西安楊森和蘇州膠囊等另外四家的落地,這“老五家”也是跨國藥企入華的第一站。
而林棟作為新中國中外合資先鋒,此后擔任天津大冢制藥董事長長達十多年,他起草的中外合資的一些意見,也被寫進后來的《中外合資法》,其中部分條款一直沿用至今。
“老五家”給彼時缺醫少藥的中國帶來了大量新藥品類,也讓積貧積弱的中國見識了什么叫“先進生產力”。但更重要的,是跨國藥企在產品質量、研發標準上對醫藥產業的貢獻。
比如,由龍沙子公司牽頭的蘇州膠囊,為中國日后藥品GMP的落地起到了奠基性作用;西安楊森給中國帶來了“醫藥代表”的推廣模式,至今仍是醫藥流通的主要形式。而落戶在無錫的華瑞制藥(由費森尤斯卡比和中國醫藥總公司合資),則引入了無菌生產的標準。
華瑞的生產線在無錫落地,很快也拉來了一批新的“朋友們”,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1993年落地無錫的阿斯特拉,也就是后來的阿斯利康。所以早在上海張江自命“中國藥谷”之前,無錫其實已經用“華東藥谷”稱呼了自己很長一段時間。
1993年,占地萬余平米、同樣是由中外合資的上海羅氏正式在張江腹地竣工,張江藥谷也把招商引資的廣告打到了歐洲和北美,上海得天獨厚的政治和金融優勢,吸引了大批跨國藥企,很快上海羅氏也有了一大批熟悉的鄰居:美敦力、協和發酵麒麟、奈科明、禮來……無數的醫藥人才和相關儀器成批量涌入張江這塊地方。
無論是“老五家”還是“羅氏和它的鄰居們”,它們來到中國把自己全球總部生產出來、已經廣泛用于全球臨床治療的產品拿出來,給中國醫生推薦,然后就是銷量的上升。
沒有專利危機,沒有降價擔憂,更沒有來自本土力量的競爭。中國老百姓剛剛經歷了溫飽之后的第一波大健康需求,被這批MNC藥企恰逢其時地收入囊中。
那個時候,恒瑞剛剛負債拿到發家的第一款腫瘤化藥,由國企改制來的正大天晴好不容易攢出了一款乙肝產品,泰州的揚子江還在高調的賣板藍根。其余其他的本土藥企,要么還在原料藥上深耕,要么就是在開發各種新式的中成藥。和外資藥企相比,彼時的本土藥企簡直像一個二維生物。
而對于外企,不僅有中國的市政府給地給稅收優惠,還有“外企單獨定價”等來自頂層的支持,這種用歐美成熟工業體系的技術,進入醫藥工業萌芽時期的中國大市場,來自“頂層”的政策資源加持,極其重要。
進入21世紀之后,雖然醫藥產業的本土力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進行原始積累,但在生產力和資源雙重缺失下,仍然沒辦法對外企構成絲毫威脅。而彼時的外資藥企,在中國市場逐漸向好和本國業務進一步放緩的剪刀差之下,也開始有了一些新的動作。
-02-
當中國市場反哺全球
1999年,因為牽頭羅氏進駐上海張江,彼時的羅氏中國區負責人威廉·凱樂成了上海市政府的外部顧問,獲得當年上海市為在滬外籍人士設立的最高榮譽“白玉蘭獎”,并拿到了上海的第002號綠卡。而羅氏,也成了上海市政府的“會員俱樂部”成員。
羅氏來到中國,帶來了感染、診斷和腫瘤等若干產品管線,得益于剛并入羅氏的基因泰克,羅氏的三大核心單抗:CD20、Her-2、VEGF分別在00年、02年和10年在中國上市,比后來絕大多數Biotech公司的歷史還要悠久。
不過,羅氏是第一個高舉高打在中國上海大力建廠的跨國藥企,但真正的理解中國、吃透本土市場的,其實是常年位居中國醫藥市場榜首的后來者——阿斯利康。
1999年由阿斯特拉和瑞典捷利康合并之后的AZ,榮登全球TOP5藥企,用耐信(PPI)、思瑞康(雙相情感障礙用藥)和可定(瑞舒伐他汀)三大產品撐起了全球近200億美元的收入。而這三大慢病產品,在人口基數大、滲透空間廣的中國,似乎有著更大的發揮余地。
2004年,阿斯利康中國區總裁柯石諦(Steen Kroyer),向醫藥媒體分享它們的管理策略:整個阿斯利康中國1400多人,只有6名來自海外的員工,并且阿斯利康在美國和歐洲還有大批量華人科學家和高管,它們正計劃安排這些人回到中國開展工作。
讓中國人管理中國人,能盡可能的減少因為文化隔閡帶來的溝通障礙,這是保證一個幾千人團隊能夠順利向前的一個有利條件。反觀如今很多本土biotech公司,天天喊著國際化的口號,卻在波士頓和舊金山一間辦公室都沒有。
阿斯利康這種對國內的洞察,讓它們在中國開啟的第一條策略,就是擁抱基層市場。
那時候,25家跨國藥企占據中國醫藥市場接近30%的份額,剩下70%由另外的8000家本土藥企瓜分,而在三級醫院這種“核心市場”,進口藥占到了一半以上。這個數字的背后,是大量基層患者被散而亂的供給所淹沒。阿斯利康看中了這剩下70%的長尾客戶。
考慮到基藥目錄的落地,一定程度上劃分了MNC和本土藥企在華的高低端兩種完全不同的市場。相比于其他MNC藥企固守核心市場、放棄降價進基藥目錄,阿斯利康是第一家主動擁抱基層市場的那一個。這使得阿斯利康的增長一直處于領先水平,要不是輝瑞合并法瑪西亞,很長一段時間,AZ仍會是中國市場的第一名。
與此同時,2003年,美國因為基因組學預期下降帶來的生物醫藥泡沫破滅,大批跨國巨頭失去了此前一直寄托的新的增長點,于是不得不去尋找一些新的增長支撐。將成本進一步轉移至第三世界國家,并且在當地開辟更多市場,是這一批跨國藥企的兩條策略。
于是在21世紀的頭十年,跨國藥企紛紛把全球研發中心搬遷至中國。很快,羅氏的中國研發中心在張江落地,禮來緊跟著也建立了中國研發總部,賽諾菲的全球第四大研發中心在北京落地,拜耳砸下1億歐元同樣在北京建立全球性研發中心,而阿斯利康,也在2007年籌建全球第三個研發中心,并在兩年后正式落地張江。
值得一提的是,這批跨國藥企把研發中心搬往中國,并不是為了控制研發成本。新藥研發沒辦法重復,也沒辦法彌補,所以一開始就需要砸最好的資源和人才,在這一點上,外資藥企無論是在global還是在中國,都是不計成本的。
另一邊,以張江為代表的地方政府,在跨國藥企在華大力舉建研發中心時,也在第一時間匹配了場地、設備以及高校等核心資源。并且,改革開放后第一批留學的華人科學家也正式到了邁入工業界的時候,中國的這批MNC研發中心,也很好的承接了這一批人才。
此前MNC都是直接拿來自己的成熟產品在中國銷售,因為完全沒有競爭,所以幾乎是一路披荊斬棘,而如今,面對本土藥企的仿制,加上固有業務迎來增長瓶頸,外資藥企也在把高利潤的創新藥,同步在中國推動。
但是在那個時候,中國的新藥監管還停留在鄭筱萸之后的“無過式”審批上,好的壞的本土的跨國的仿制的創新的,將近兩萬余件藥品注冊文件全部積壓在CDE的案桌之上。前面的推不動,后面的也進不來。
而另一邊,中國的本土的醫藥工業,在野蠻生長之下也得到了飛速發展,以科倫、恒瑞、揚子江、天晴、石藥等等為代表的一批本土藥企,紛紛完成了原始積累,開始打造自己的產品體系,在市場份額上逐漸能和外企相抗衡。
國內醫藥工業規模也從改革開放初期的50億不到增長至2008年的8433.97億。跨國藥企的生態位,已經不再是剛進入中國那般,站在食物鏈頂端。
而當“既有的優勢”已成過去,“既有的問題”往往比以前還要成為問題。
-03-
從溫床到歧路
2014年,也就是GSK(葛蘭素史克)賄賂案曝出的第二年,全球最大的藥品生產商之一阿特維斯(Actavis)在JPM醫療年會上高調宣布要退出中國市場,這種在繁華時退場的異常舉動引起了大洋兩岸的關注。
彼時正值國內醫藥行業的爆發期,中國即將超越日本成為全球第二大藥品消費市場。此前,跨國藥企在華建立的研發中心,大多還沒正式運行滿五年,都還不夠做完一款藥品的臨床前研究。這時候退出中國市場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個正確選擇。
一些海外分析師給出的評論是:“對于跨國藥企來講,來自中國監管的風險太大了”
但事實顯然不只如此,來自政府的壓力大不大不好評價,但來自競爭對手的壓力卻一天比一天明顯。
從2012年起,百濟神州、貝達藥業、君實、信達等一批生物藥企創始人先后回國辦廠;另一邊,資本也很快嗅到了本土制藥行業的機會,君聯、啟明、華蓋、高特佳、禮來亞洲等等醫藥基金紛紛殺到、跑馬圈地,當然還有高瓴這樣的deep pocket。
因此,當國內的藥企越來越多,進口與國產差距越來越小,整個藥品市場也愈加內卷。
2013年,一位醫藥流通領域專家談到:“過去給醫生的處方費用通常占15%-20%,如今沒有35%基本賣不動”。而外企運營成本更高,再加上因為有品牌和合規的約束,便只能在其他地方壓縮。
所以這兩年外企的年會,從最早的馬爾代夫換成了后來的三亞,最后換成了大城市郊區的度假酒店。
收入端面臨仿制藥和me too的擠壓,而外企大舉投入、寄希望在未來發力的產品研發端,卻一度艱難掙扎。
2013年,第一財經在頭條刊登了一篇《新藥早期臨床試驗對外資開閘,諾華成為首個幸運兒》。第二天,諾華中國區研發負責人,就陪同中國區總裁一起到了相關部門接受批評。后者質問前者:“這種事情,你們為什么要到處宣傳?”
接受采訪的是時任諾華全球的一位高管,采訪時未和公司溝通,而他也并沒有太去權衡其中利弊。但在畢局牽頭改革之前,藥監出于“安全性”考慮,跨國藥企一期臨床一直不允許在國內做,雖然彼時CDE內部有著減政加速的意向,但終究是沒辦法完全放開。
如果按照正常程序,在彼時SFDA復雜的審批機制下,本身成熟的藥品進入中國就要晚三年以上,而這種全球創新藥的產品,一期不讓做,只能等其他地方先做完;但二期拿過來也要做橋接,中國區的臨床,永遠只能跟著全球其它地區后面走。
于是,這些被寄予厚望、能夠反哺global的在華研發中心,長時間來沒辦法產出。而相比于歐美總部,中國區的研發中心本就在戰略級別上要低一個檔次,而這種“低效“又進一步的弱化了中國區研發中心的全球地位。
惡性循環之下,跨國藥企也很快掀起了一波撤退潮。
2015年,艾伯維關閉原來雅培設立的中國研發中心,16年諾華撤掉了研發中心藥物發現團隊,17年禮來中國區研發中心正式關門,同年,GSK也裁掉了坐落于張江的研發團隊。
跳出歷史維度來看,2015年之后,中國的創新藥正式迎來了自己的高光時刻,加入ICH、IND默許制、完善加速審批機制等等一系列政策在短短三年間全部落地,跨國藥企的大撤退更多的像是“沒撐過黎明前的最后黑暗“。
銷售收入放緩,外企寄希望用培訓和SFE(銷售績效管理)來提高效率,于是有了一座座XXX企業大學;新產品青黃不接,研發也按部就班的一點點從零到一。
但其實,無論是銷售還是研發,跨國藥企寄希望的“流程管控”,在中國這樣一個快速膨脹的市場里,并沒有太大的生產力。反倒是國內這批“只看結果,不看過程”的銷售和研發方式,能掠奪到的東西更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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跨國藥企的自我救贖
2013年,阿斯利康招來了職業經理人王磊,出任消化、呼吸和麻醉事業部負責人。僅僅一年時間,王磊便升任阿斯利康大中華區總裁;四年后,升任全球執行總裁,打破了制藥領域長期以來只屬于白人和印裔的天花板,成了制藥經理人里真正的華人之光。
這位導游出身、沒有任何醫藥背景、在羅氏做過醫藥代表的打工人,后來成為跨國藥企職位最高的職業經理人,似乎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:只有中國人最懂中國市場。
王磊升任中國區總裁之后,阿斯利康第一個大動作就是擴大了自己的基層業務。2015年,成了了專門的區縣業務團隊,五年里招了4500人,游走在整個中國的大江南北。
雖然后來隨著集采以及本土崛起帶來的外部沖擊,阿斯利康的基層戰略并沒有取得如愿的結果,但阿斯利康是實實在在的把學術推廣,帶到了中國的基層醫療。阿斯利康的胸痛中心,是不少縣市級行政地區一道靚麗的風景線;內陸地區的二級及以下的醫院,也都能像叫得出赫賽汀一樣地叫得出泰瑞沙。
除了強化基層團隊,阿斯利康也是第一批積極擁抱本土藥企的MNC公司。
2018年,阿斯利康把旗下重磅神內產品思瑞康,以5.46億美元授權給老牌本土藥企綠葉制藥,這既是綠葉啟動神內業務的一個關鍵開端,也是阿斯利康和國內的biotech建立聯系的一個標志事件。
因此在兩年后,為了彌補可定(瑞舒伐他汀)進集采后的心血管產品管線,阿斯利康又license in了綠葉的降脂中藥血脂康,也就沒那么出人意料了。可定作為“最強降脂藥“,每年在全球賣幾十億美元,但在國內推廣的一直不好,于是AZ便選了這樣一個有臨床證據的、中等強度降脂、并且沒有同類競爭的藥,來當成可定的接棒者。
不過,作為第一家大力推廣中成藥的跨國藥企,阿斯利康的這一舉動,又何嘗不是為擁抱“中國的醫藥環境“做出的一種嘗試?
在那幾年跨國研發中心大面積關閉的同時,本土的biotech公司在地方政府和資本的簇擁之下成片崛起,阿斯利康也很識趣的參與到了這次創新藥的盛宴當中。將剝離的中國區研發中心,以研發項目為資產入股,并拉來了央企背景的國投創新,孵化出了一家本土創新藥企——迪哲醫藥。
2021年12月11日,迪哲按科創版第五套發行標準,正式登錄A股。相比上海和蘇州其它biotech的IPO晚宴,科研圈、投資人等各路嘉賓坐一塊基本能塞滿一整座五星酒店大堂。迪哲藥業可能因為是外企出身,偌大一個公司上市晚宴,居然僅僅只坐了四桌人。
迪哲雖然沒能逃脫“上市即破發“的噩運,但和港股以及科創里大批biotech公司一樣,終究是登上了岸。
除了綠葉和迪哲,阿斯利康引進了十三五重大科技專項、第一個產自中國的FIC藥物羅沙司他;也和數字營銷平臺健客合作,成了第一個大力擁抱互聯網營銷的處方藥企(雖然這鬧出過不少幺蛾子);阿斯利康的醫藥代表銷售風格,也是最接近本土企業的一家。
而除了阿斯利康,事實上這一批有著成熟且穩定的跨國藥企,也在以各種姿態,嘗試去適應每天都不一樣的中國醫藥行業。
比如,輝瑞在繼續大力引進全球新藥的同時,將仿制藥和成熟藥業務拆分至輝瑞普強(現在的暉致),用兩套不同的商業化打法繼續深耕中國;禮來早早就設立了風投基金,把華爾街玩遍了的那些套路,復制到中國的增長過程中;而羅氏、BMS、默沙東、GSK、強生……也都紛紛加快了自己產品在中國的準入腳步,擁抱醫保。
這兩年,每年都有“跨國藥企大規模裁員”的消息在業內流傳,外資是在裁人,但外企也在招人。這一批外資藥企,并沒有隨著本土制藥公司的崛起而被完完全全的替代掉。
他們只是換了一個生態位,回到了和本土藥企同一條起跑線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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尾聲
隨著這兩年發展生物醫藥屢屢被寫進國家級發展規劃當中,地方政府也比以前更加渴望各種生物醫藥相關項目。資本的簇擁,讓大批量的本土biotech,落戶在了北上廣蘇杭,成了地方政府向上匯報材料里一個又一個亮眼的項目。
但在政治錦標賽的模式之下,外資藥企并沒有失去任何舊有的優勢。
2019年,僅僅是無錫這一個地方,阿斯利康在當地利稅金額達到34.2億。因此,當像吉利德、Seagen、再生元、、Moderna一樣體量的跨國藥企,同樣選擇大舉進入中國市場時,它們會比任何一家在成長期的本土biotech都有吸引力。
另一邊,中國的藥品審批逐漸完善,CDE每周都要更新若干個新的指導原則。這些“監管資源”的優化,并不單單只是為本土藥企所準備的,外資藥企在global的重磅產品,也將加速甚至是同步進入中國。要知道,這些產品,都是在真槍實彈的全球市場競爭里活下來的,對中國本土的創新藥,不可謂沒有沖擊。
同時,醫保的支付能力和支付范圍提升,也加速了外企產品的可及性提升。2021年國家醫保談判,在中國上市不滿一年的PCSK9、自免新藥、甚至是天價罕見病藥物,均得以進入醫保目錄。本土藥企很長一段時間賴以生存的“價格優勢”也在逐漸被弱化。
醫藥行業并不完全是一個零和游戲,中國的制藥公司也不是非要擠垮MNC藥企才能生存下去。但中國的藥企確實要提升一個臺階,也確實需要出海,在全球最頂級的醫藥圈子里有話語權。中國終究也需要屬于自己的世界級藥企。
改革開放后,本土藥企花了三十年的時間和積累,在中國的這片土地上勉強和跨國藥企站在了同一起跑線,而中國的公司,可能還需要若干年,才能和MNC企業一起站上世界的舞臺之上。
但這一次,時間不會很長。